兄长在前头熟门熟路地拐过了几道箱子,走到了一处隐蔽地拐角处,他小心翼翼地四下打量一番,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好在那几个家伙未曾跟过来。”
“兄长却是在说谁?”我疑惑道。
他露出一副“服了你”的表情,解释道:“自打我们到达代郡之后,父亲便派遣了暗卫藏在暗处护卫我们以防不测,小幺莫非还不知晓?”
我皱着眉摇头道:“此事小幺却是不知,若真是如此,我们的行踪父亲岂不是随时可知?若是父亲得知我们偷溜出府,可要挨一顿责罚?”
兄长却并未立即答话,他继又向后头打量了一番,似是在确认暗卫的行踪,他一边搜寻着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这般说却也不错,他们大多时间都藏在暗处,除非我们遇到危险,寻常等闲时分不会现身。至于责罚,父亲大人日理万机,却哪有时间管这些细末之事。”
我点点头,这位兄台三番五次偷溜出府都未曾被责罚,想来父亲也不会见责于我,万一真要责罚了反正也有这位顶锅。
不过他口中所述暗卫之事我却还是暗自留下了心,按理说有这些暗卫跟随,对我们百利而无一害,但兄长却对暗卫之事却是忌讳异常,也就唯有一个原因方能解释——他定是要偷偷摸摸做一些不能传入父亲耳中之事。
兄长随后的行径更是印证了我的猜测,他看向亦步亦趋地跟随我的四个侍女命令道:“今日本公子与你家王姬外出转转,特许你们四个休憩一天。”
本是一直垂首默然的花前忽然抬起头来看向我,她本以为我们兄妹外出必然会带着她们,却是全然未料到大公子来了这么一手,竟是想要带着王姬殿下与灵儿姑娘单独外出。
我倒是想看看兄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看向她摇了摇头道:“花前,你带着姐妹们暂且回府,本宫自会注意安全。”
见我已然做了决定,花前四女便也明白木已成舟,何况我的命令她们也不敢违抗,四人便知趣地躬身做福告退而去。此时墙角处便就只余下了兄长,我,灵儿三人。
兄长目送着我的四名侍女走远,便吆喝一声道:“嘿……小幺,还有灵儿,走,咱们去南大街上转悠转悠。”
“且慢。”我出言阻止道,在兄长惑然的神色中,蹲下身去从地上挖出些许泥巴,在暴露在外欺霜赛雪的藕臂上涂抹一番,随即又在自己的脸颊上画了几道泥印子,方才满意的点点头走了出去。
待我做完这一切,灵儿方才看向我道:“小流儿总是这么出人意料,如今灰头土脸地当真是像极了个风餐露宿而来的乡下丫头。”
我微微颔首答道:“这却也是无奈之举,我们本就是偷偷外出,朴素些却也能省去不少麻烦。”
听闻了我的解释,不仅是灵儿,兄长也是点头称善,直夸我心思灵巧。
我们所处的位置离南大街并不远,是故走了不多时便拐出小巷,闯入了繁闹非常的大街。
三人信步走上了街道,见到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物品,最近沉稳了许多的灵儿似也是开朗了不少,她地视线流连于两侧的摊位,脸上也有了些跃跃欲试的神色。
果然,不管什么时代,只要是年轻女子,便大多受不住逛街的诱惑。
我拉着她细滑的柔荑,摩挲着他微微有些粗糙的手心,似寻常百姓家的小姐妹,随着他蹦蹦跳跳地穿梭于街道之间,兄长则是怡然的跟随在我们身侧,双手环抱于脑后,眼高于顶地跨步走着,倒还真有几分纨绔子弟的风范,区别便也只有他身上的衣服实在太过寒碜且身后也缺少了一众仆从罢了。
整条南大街一如既往地热闹繁忙,我沐浴着清晨的阳光,四下环顾,首先入目的便是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老者正在卖力得吆喝着售卖甘瓜(注释①)。
前世我便时常能看到有人在路边贩售甘瓜,但无奈前世的生活节奏太快,我却没有时间去购买一些尝尝鲜,如今既然见到了,自然是不能错过,当下便买了些尝尝。
灵儿用匕首削开外头的薄皮,去掉内里的瓜囊,三人便分而食之。
我取了其中一小块,张嘴咬上一口,当真是觉得清脆爽口,有着一股泥土的芬芳气味。
小半个甜瓜下肚,我便是觉得腹中有了几分饱意,正走着,灵儿却拉了拉我的手,手指指向左侧的一处显眼的铺子说道:“小流儿,我们去那处铺子看看。”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是处卖胭脂水粉的铺子。
从在边市之时,我便知道她素来喜爱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如今见了水粉铺子,果然是来了兴致,便拉着我来到了铺子面前挑拣一番。
铺子的主人是一个看似极为精明的中年女子,她那发福走样的身材配上脸上抹着厚厚的脂粉,仿佛走一步便能抖下三两来。
因她涂抹了太多脂粉的缘故,我隔着铺面便能闻到一股极其浓郁的牡丹香味,仅仅轻嗅便觉有些刺鼻。
她功利地将我们上下打量了一番,眉头却是微微一皱,显然是觉得我们衣着简朴,不像是大主顾的模样。虽然她随即便换上了一副亲和的笑容,但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嫌弃神情还是分毫不差地落在了我的眼里。
中年女人浑然不知自己的那点心思已然被我看透,她颇为干练地开口问道:“两位姑娘却要挑拣些什么?”
我大约看了一眼,铺上形形色色地木制红盒整齐划一地摆放在摊位之上。
灵儿的目光一扫而过,最终定格在一个棕色的古朴木盒之上,盒外壳上刻画着水仙图案,雕工十分精良,便是水仙花的纹路都能看得清楚,乍一看便知是出自大师之手。
这个时代便有买椟还珠的典故,而此物仅仅是外头的盒子便已是如此华美,内里的脂粉更怕是价值不菲。
显然灵儿也注意到了这盒脂粉的不同寻常,她盯着这木盒端详了片刻,便是准备伸手去拿这木盒一探究竟。
然而这盒子却是被发福女子眼疾手快地一把抢过揣在手里,她尬笑道:“此乃楚地寿春产出的上好水粉,选材皆是用了南方上好的水仙花,经过七七四十九道工序提炼制成。因路途遥远,赵地之内自是极是稀缺,姐姐我却也花了好大功夫方才弄到这一盒,只是这价格着实不菲,看两位姑娘的家境,怕是用不起这脂粉,如今也只能给你们看看。”
“寿春的脂粉?”却是兄长插话道,他仔细的端详了那盒子片刻,像是忽然想起了甚么,继有说道:“传闻寿春有家脂粉铺子闻名七国,不仅是脂粉香气四溢,外盒更是由墨家工匠雕刻,制作精良可谓巧夺天工,此盒看着做工极为精良,莫非便是来自那家脂粉铺?”
中年发福女子却是眼神一亮,赞道:“小哥儿好眼力,竟是一眼就看穿了这盒‘水仙妖姬’的来历。”
我心中暗笑,这家寿春的脂粉铺子倒是会做生意,起了个雅致的名字换了个华丽的包装,登时便让这脂粉的价格上了几个台阶,倒是与前世的那些奢侈品的销售方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既然灵儿喜欢,自己也有这财力,那我说什么也要买下来赠送予她,回想起来在边市之时,她也曾不计回报地替我买过一把匕首,如今我也好将这份情谊还了给她。
灵儿听闻了发福女子的介绍,登时便没了兴致,目光移开继而又去挑选其他胭脂。
我并不反感发福女子有些“狗眼看人低”的做法,毕竟今天我们都穿着得便是平民女子的装束,她以为我们没钱也很是正常,总不能见着个人便将压箱底的货拿出来观摩吧。
但既然我决定了要买下此物,我便也不能再隐藏自己了,于是我看向她问道:“此盒‘水仙妖姬’作何价?”
她听闻了我的话,虽是不信我们能出的起价,却还是本能地报价道:“三两黄金。”
倒还真是价格不菲,要知道三两黄金足够寻常人家一年用度了。
但我如今也不差这些许钱财,点点头正要招呼兄长付钱,却是灵儿一把拉住我道:“小流儿,这脂粉太过金贵,还是不要了罢。”
我摇头道:“流儿这点钱却是出得起的。”
随即我又看向兄长说道:“哥哥,付钱吧。”
兄长无奈地摇摇头,方要从袖子里取出金粒付钱,却听得旁边传来一个蛮横的女声道:“慢着,这盒脂粉本夫人要了,五两黄金。”
我皱眉向声音的源头看去,出声的却是个约莫二十上下,蜂腰肥臀,面带桃花的贵妇人,她梳着已婚妇人的百合髻,五官算不上绝美,大约七分颜色上下。但她性感的丹凤眼里带着懒散的魅意,前凸后翘的火热身躯搭配上紧身粉色胡服,登时便将她曼妙的身姿展露无遗。
好一个妖娆多姿的美人。
只是她刻薄的声线却将她外在的美感破坏殆尽,我皱眉道:“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却是我们先出价,这位夫人又何故夺人所爱?”
尖酸的声音却是再次传来:“哟,哪来的野丫头,这般伶牙俐齿,也敢与本夫人抢夺?”
随即她又瞥向发福女子轻蔑道:“本夫人出五两金子,你卖还是不卖?”
言罢,在她身后护卫的两名壮实男子便都上前一步,其中一个更是示威式地冷哼一声,直吓得发福女子一哆嗦,便要将“水仙妖姬”递给贵妇人。
看着她盛气凌人地模样,我心里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地喊道:“慢着,我们出十两黄金,将脂粉卖给我们。”
“十两黄金?就你?小野丫头,也不怕舌头大了闪着了?你若是能拿出十两黄金,本夫人今日便将这脂粉让给你。”
我们今日出门,钱货却都是兄长保管,我身上并未置放,是故我便转头看向一旁不知何故而一直躲躲闪闪默不吭声的兄长,开口道:“哥哥,能给小妹十两黄金吗?”
注释①:甘瓜就是甜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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